已经爬了,坑应该都不填了

【狡槙】一个聋子和一个瞎子(二)

这文没大纲属于想到哪写到哪,写着写着意外发现一万字写不完……下次更新大概都在谈恋爱吧。

一:【狡槙】一个聋子和一个瞎子(一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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服从社会道德是人的后天本能。这份后天本能的形成,部分是人类的共性,部分是单个社会的偏好与推崇。关于这个国家,关于自身成长的地方,在一开始,不单单是狡啮,任何人,任何公民都是不可能觉察出问题的。大众教育是政权宣传的一部分,而教育的累积和潜移默化,即使不如利用自我否定及观感刺激造成的短期精神控制一般,得到的洗脑效果却相差无几而更加不着痕迹。不排斥是最基本的,然后是说服和自矜,进而过渡到爱戴,继而无法明辨是非,深陷个中狂热。

 

无视地下室中还未散去的狂热气氛所带来的心浮气躁,这个空间本身,仍然布满了迷怔与寒冷的水汽。所有通往礼堂的道路,包括礼堂之内的道路都狭窄而曲折,因为没有座椅,也没有通风,地下世界的中心便愈发令人胆怯而烦闷。围在狡啮身边的这些人,他仿佛曾经都见过,事实上,也确有一些,是他曾经的朋友,这份燥热是他们所给予的,与他,也与他周围冰冷的空气格格不入。而抵着他脊背的这根手指,仿佛是四周昏昏然的自以为是的庸碌中,唯一让人惊惧,颤栗以至于毛骨悚然的存在。

它十分纤细,却远远算不上柔弱。

他转过头去——它的主人给人的感觉,同它一般,极其相似。同样的修长,同样的轻盈,甚至是同样的有些略显单薄的骨架,像是漂浮的,在这个几乎没有什么光亮的地方,在无尽下落的黑暗和几乎溺死人的寂静之中,面前这个人的头发却依然像是处于夜色之下,流动着柔顺而平坦的月光。这双细长的手,这些闪烁的月光的主人,一个同他一样身高的男人,抬起头来,带着与他相同的成年人神情的伪装和令人惊骇的宁静,然而这些肤浅而冷漠的表面作派并没有持续多久——它们在眼神碰撞的一瞬间里像融化的潮水般褪去,很快的,涌起的战栗便已消失不见。

 

——他是个瞎子。

他没有看错,在这一刹那中,面前这个躯体中第一眼就能发现的违和之处,就在他的心里明了起来了。

——他是个有着金色眼睛的瞎子,他的眼神安静而茫然,像是恪守着某种不可言说的规则。即使狡啮站在他的面前,他的身影也依旧无法在对方的视野中投影出来,

他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衬衫,站在一个巨大而空落的防空洞里,他说,我叫makishima。

这样的自我介绍显然超出了狡啮的社交认知范围,如果不是时机不对,这甚至像是在观看一场哑剧中最令人发笑的部分。狡啮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瞎子,而这个瞎子,或许正像政府的文件里所说的——身体的残疾总能带来精神的残缺一般——有着与周遭世界全然不同的行为作派,正趁着集会结束的时候,像他发号施令,宣传自己。他大概知道狡啮的身体状况,否则便不会采取在他的身上写字的方式,将一切暴露出来。

狡啮看着makishima的嘴唇在自己面前开开合合,而他呢,他自己,一个唇语并不是十分灵通的聋子,既不能确信他看到的,是否是真实,也更加不能确定这个名姓究竟要用什么样的汉字来拼写,自从听不见声音之后,他始终活在这样一个充斥着猜测和忖度的世界之中,这次意外的会面,更加让狡啮确信了这一点。

槙岛似乎不停地在说着些什么,但狡啮的唇语还没有很熟练,只能断断续续读出其中的一些片段。东方哲学和西方政体都搅在一起,彻底诞生了一个畸形。想想看这样嘲弄的会面,如果放在五年前,他还年轻,当着警察的时候,第一反应大概就是结结实实给对面的人一拳,可惜他现在的触觉是如此的迟钝,是没法做出什么来了。

一阵烦躁。

狡啮听了,准确来说是看了一会儿后,就彻底不耐烦起来,开始叫停起来。他的人生已经安静下来了,现在却又多出些聒噪的声音,一些无谓的插曲。在一个人待着的长久的时间里,他几乎快麻痹于一些人本身的惰怠和自我安慰,在被封锁的地下室里,这个不见天日,这个全是良好市民的堡垒里,快活成了与外界无关的样子。

那现在这又算什么?

他第一次见到槙岛,就充满了愤怒和激进——在往常的社交行为中,狡啮绝不是这样的举止和性格。每个人都被分配了均等的配给,衣着和身材便都该相似,那性情也都该一样,大家都默守着这个社会不成文的准则,说的话都是有固定顺序的密语,例如同志,组织,潜在犯,监视官什么的,都活得再谨慎,再机警不过了。

闭嘴,makishima。

他恼怒地说道。  

  

狡啮,你可不是个好听众啊。男人笑了笑,然后说,我们还会再见面的。

槙岛直面着他,给狡啮留下了这句话。他拄着拐杖,一脸自以为是的上世纪做派,他朝着狡啮的方向走来,终于在拐角的阴影处与他擦肩而过。槙岛往他的衣服里塞了一张字条,随后那双金色的眼睛,和那些银色的月光,迅速地消失在了地下通道的尽头之中。  

  

现在很少碰到人会手写字了,何况是个瞎子写出来的东西——眼睛看不清了,还能写得出来什么吗。不过诸如这样荒唐的事情,实在是有些太多了,所以难免也让人见怪不怪。

每行字之间的间距很宽,但字体本身,仍然可以说是温驯而清晰,恐怕是在黑暗中摸索着一笔一划写下来的,而书写它们的人,习惯于将一切都记录下来,保留了付诸于笔尖的熟练程度。

那个陌生人的名字,写下来,是槙岛。一个极其少见的姓氏。

他几乎没有花时间在自我介绍上面,但却说了不少关于狡啮的事情。自己在突然间变得被陌生人熟知,突然“有名”起来的感觉,说实话并不是很好。狡啮之前的每份工作,这个“槙岛”都差不多知道,他如何在阵地与人缠斗,又如何被调回后方,开始一步步转职为警察,为职员,为什么都不是小人物的过程,槙岛都大致写在了信里。

他是从什么时候就开始留意自己了?又是通过怎样的手段?即使在天网和电幕的监视,注意和管理之下,个人隐私甚至已经算是一个过时的词汇,他的过往也不应该被洞悉得一清二楚。而最惊悚的部分则在于槙岛记录下了他生活中的一些琐事,他孤独地住在一栋被树林围绕着的房屋里,没有朋友,定期只有自己的徒弟探访。

信并不算长,可是这些他总是看不下去。地下室里的电源每天都在十二点的时候就统一断掉了,狡啮点亮了蜡烛,借着那点烛光,看了看信上的字眼,又很快放弃,将注意力转回到手里的书上。

狡啮一直都很少做梦,所以哲学家们关于梦的各种解读自然也算不到他头上。他每每读起来的时候,总是觉得难免荒诞可笑,有些思潮比起对理论的探究,更像是空想主义偏执的妄言。但或许是今天睡前的阅读时间过长——一本早就消失在世人眼里的书,他竟然有了一个冗长的梦境。

他在一座塔里,在远洋海外的船上,在漫无边际的雨林之中。钢铁和雾气有着独特的味道,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梦,而梦境的内容又仿佛是被附加上了符咒和密码,狡啮一边身临其境,一边保持冷静地迫使自己抽离其中。

人们在说话,来来往往的影子,他们都被分配了身份,也有大致上让他觉得熟悉的轮廓,却从来没有任何谁,在他的面前停下来过。有条不紊地出现了,又有条不紊地离开了。

他梦到了今天见到的人在灯下站立着,手里捧着一本书。

“一粒麦子,只要落到地面后还存活的话,就能保持原样。爱惜自己生命的人反而会失去生命,可这个世界上憎恶自己生命的人,却能长存为不死之身。”

狡啮当时就反应过来了,这是圣经中的片段,但他在梦中,竟不知为何,从心底涌起了毋庸置疑的惊奇的情绪。

大概哪怕是在梦里,他也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什么人的声音了。

  

他和槙岛第二次的见面又是一次集会,上一次的集会属于仇恨教育,是笼统地将愤怒宣泄在这个社会的公敌上,被竖起来的靶子,罪大恶极的人,和他所领导的组织,而这次的集会,则显然是针对性的,对罪人之人的批判。

罪犯是定期分批次处决的,每次都会把罪名相似的犯罪者们归置到一起,找个由头,先拉出来让群众们唾弃一顿。这次的主犯似乎是个年轻的女人,刚从学校毕业,好像还是什么社团的领头人。当然,还带了些别人。各个都穿了同样的服装,不同的罪状,台下的是蓝色,而台上的是洗得发灰的白色。

面前的人们在鼓掌,更远处的人在下跪,台上的人,一个个神情激昂,而台下的人,也都跟随着台上之人的言语,他们的耳朵和心智,都一并被上头的人操纵,所听见的正面的言论和负面的批评,自然都是西比拉想让他们听见的话语,他们的眼泪被舞台上的领袖而左右,他们的欢喜与惊惶都悉数被上个阶层的表演者所洞悉和掌控。如果要他们笑,只需要发出些夸大其词的做作声音,如果要他们哭,也只需配上些音乐,配上些面目仓皇,神情凄凉的面具。在这些情绪之中,愤怒容易调动,也最容易发泄与掌控,无论有罪无罪,都由此及彼,被这些疯狂,被这些惊骇,所一一震撼,代入自身。所以那些本该犹豫的,也不再犹豫,本该思考的,也放弃思考,无所谓清醒,也根本不需要清醒。

槙岛贴在他的身后——他的行径并不让人意外,而他本身的试探和洞悉也全都像是恶魔的低语。

他想起昨晚看到的,槙岛写给他信上的几行字,那些小字一个个的,和他昨夜的梦境一样,本不该出现的,现在全都出现在了他的眼前。

在巨大的灾难面前,未来已经成为那永远无法到达的彼岸,虚无缥缈。在没有未来的城市里,人们只能放弃忍耐和矜持,尽情满足自己的各种欲望。这样的末世狂欢的场景则实属必然。*

TBC

  

*加缪巨巨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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